2010年2月26日

太空梦游



安德烈·塔科夫斯基(Andrei Tarkovsky)不愧是俄罗斯人,犹如十九世纪俄国文学大师亚历山大·普希金(Aleksandr Pushkin)、费奥多尔·陀思妥耶夫斯基(Fyodor Dostoyevsky)、列夫·托尔斯泰(Leo Tolstoy)、安东·契诃夫(Anton Chekhov),这位苏联导演的作品令人不得不静坐沉思。1972年的《索拉里斯》(Solyaris)是我的第一部塔科夫斯基影片,看完后我立刻了解什么是「漫长」,什么是「复杂」,什么是「深奥」。

连打哈欠都很深奥的契诃夫认为艺术家的任务是提出疑问,不一定要提供答案。换句话说,「懂」不是最重要的,作品带来的「体验」和「讨论」更有意义。《索拉里斯》是一种新体验,新型科幻片;没有世界末日,没有英雄救美,没有正邪之分。本片的外星生物不像人类或妖怪,反而是神秘的海洋。人类对海洋毫无敌意,海洋对人类也无恶意,互相观察研究,可是在索拉里斯星球工作的几位科学家慢慢地精神崩溃,甚至自杀。

心理学和科幻片的搭配的确很独特;心理学往内,太空研究往外,似乎反方向的主题,完全相反的领域。本片是改编自波兰作家史丹尼斯劳·莱姆(Stanislaw Lem)的同名科幻小说,叙述一名心理学家被派到遥远外太空察看索拉里斯团队的精神状态。海洋的神奇能力可从人类的梦、幻想、记忆创造出他们失去的珍贵东西,而心理学家很快地也被海洋影响,发现死去的妻子竟然复活。

海洋重造的生命是真是假?是真的话,该如何面对及相处?是假的话,该如何逃避及拒绝?这些生命是否有人权?当梦与幻想踏入现实,人类会有什么反应?「活在现实」以及科学追求的现实有多重要?相反的,科学是否能接受一个根据梦与幻想打造出来的世界?这些种种疑问展开塔科夫斯基拿手的心理战。

2010年2月15日

威尔斯、布列松、塔科夫斯基



1983年五月,第三十六届坎城电影节,三位电影界的巨人难得有机会一起站在台上。当年的最佳导演奖竟然平手:罗伯特·布列松(Robert Bresson)的最后一部片《钱》(L'argent)和安德烈·塔科夫斯基(Andrei Tarkovsky)的倒数第二部片《乡愁》(Nostalghia)。令人脚软的是,邀请两位大师上台的颁奖人乃是名气更庞大的奥森·威尔斯(Orson Welles)。看着身旁三大导演,电影节代表人幽默地说:「不错的聚会嘛」。

千载难逢的组合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幸福圆满。布列松(以及布列松的神奇发型)来自法国,可是被部分主国观众视为上一代的老古董,嘘声多于掌声。他的风格也不合威尔斯的口味,双方没有握手,没有对话,没有互看。倒是苏联的塔科夫斯基得到西方影迷的大力支持,潇洒地上台领奖,连美国佬威尔斯都很乐意与冷战敌人握手。有趣的是,塔科夫斯基非常崇拜布列松,看到偶像被羞辱,他尴尬到没话好说。

两年后,七十岁的威尔斯因心脏病过世。隔一年,五十四岁的塔科夫斯基死于肺癌。比威尔斯大十四岁的布列松活到九十八岁。我很珍惜当年三人同台的一刹那。

2010年2月4日

难忘情景:《阿飞正传》



梁朝伟呢?梁朝伟在哪?怎么到最后才露面?

看完《阿飞正传》(Days of Being Wild)后,观众都想知道为什么梁朝伟才出现两分多钟,为何他的角色跟故事完全无关,何必附加他在磨指甲、穿西装、梳头发的古怪场景。简单的答案是这部1990年作品原本准备要有续集,而香港导演王家卫打算预告续集男主角梁朝伟。虽然计划泡汤,选择这段无对白,不合逻辑的结局其实也很有意义。

这个结局给我的感觉是故事中发生的所有冲突、失恋及悲剧都很渺小。基本上,人生继续前进(Life goes on)。观众才刚看着一群男女吵吵闹闹哭哭啼啼,犹如世界末日;接着突然冒出拉丁音乐家沙维尔·库加(Xavier Cugat)的"Jungle Drums",还有一位准备吃喝玩乐的男子,带来一阵快乐游玩的气氛。我喜欢这个反差,也肯定不是巧合。